简述凉山彝族古代习惯法部分条款的内容
众所周知，由于复杂的种种原因，凉山彝族地区1956年民主改革前长期停留在奴隶社会，无统一的政权机构，更无成文的法律及其条款。凉山彝族地区奴隶社会后期的实际统治者黑彝奴隶主脑壳一样大、各自为政，主要依靠习惯法来维持、维护统治。直到民主改革为止，凉山彝族地区才一唱雄鸡天下白、一步跨千年，推翻压在广大奴隶群众身上的奴隶社会，解放奴隶，走上康庄大道的社会主义社会。
(凉山彝人 卢德福作)
凉山彝族古代习惯法包罗万象，内容涉及社会政治、社会经济、婚姻和家庭等诸多方面，内容不仅涉及法律，还涉及道德和法规等方方面面，难以滤清，难以区分哪些内容是法律，哪些内容是法规。
时过境迁，斗转星移。现如今，曾经作为凉山彝族黑彝奴隶主的统治意志、起过重大作用的凉山彝族习惯法，在民间民事纠纷调解中还是作为参考的主要依据之一，仍在一定程度上起着法律法规的补充作用，我们学习和研究它是必要的。
下面，鄙人粗浅地谈谈凉山彝族古代习惯法部分条款内容，目的在于抛砖引玉、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出深层次研究专家学者的高见和一些研究成果，以便自己学习和提高，也为广大彝学爱好者提供学习和研究的资料，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深远的。
1、“ꃤꌉꃤꈽ，ꃤꉎꀥꋍꀋꐥ。”（“伟色伟格，伟哈波次阿觉。”）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杀害家支偿命，除此没有其它。习惯法规定，同一家支想害，其中一人把另一人杀了，那么原则是杀人者必须偿命，自己自觉地去自尽。如果这样，其它什么也不追究了，一了百了。如果杀人者贪生，不愿意自尽，那就开除其家支，让他断绝与家支的一切关系和来往，远离家支到非家支区去生活，任何家支都没有权力接纳他。三代以后，他的后代子孙若要想回归家支，只要征得家支的同意，只要杀牛招待家支，抬酒给家支喝，那才可以回归家支。如果杀害同一家支另有隐情，是过失杀人，那么，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经过家支调解，可以不偿命、不开除家支，叫其赔偿一定数额的人命金，前提条件是赔偿的人命金完全由个人自己承担，包括弟兄姊妹在内，任何人都不能帮助为他出钱，也不能把钱借给他赔偿人命。
2、“ꃤꃆꍯ，ꉲꌩꆚ。”（“伟木车，哈斯勒。”）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拐家支的妻子，就好像拆篱笆。习惯法规定，不能拐家支的妻子。如果事情意外发生了，那就必须开除其家支，断绝他与家支的一切关系和来往。如果本人不愿意被开除家支，让他改姓也成，这是间接地离开家支，实际上和被开除家支没有什么两样。
3、“ꋊꈐꆏꃣꈘ”（“次库讷伟格”）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偷窃家支便离开家支。习惯法严格规定，偷窃家支的人必须离开家支，言下之意是开除家支。历史上，严重偷窃家支者，家支头人认为不能让他继续活在人世了，家支召开家支大会，先责令其自尽。偷窃之人贪生，舍不得死，有家支成员动手把他结果了的。
4、“ꋍꏠꌠꐮꃝ，ꋊꃤꉈꐮꃝ。”（次金苏几夫，次伟黑几夫“）什么意思？意思是说，等级内婚、家支外婚。等级内婚制度主要限制着统治等级的兹莫（土司）、诺合（黑彝）与被统治等级的曲伙（白彝）、阿加（安家娃子）、呷西（锅庄娃子）之间的婚姻自由。不同等级之间一般是不允许缔结婚姻关系的，特别是自视血缘高贵和“纯洁”的兹莫、诺合统治等级，不仅绝对不允许与被统治等级中任何一个等级的人恋爱和缔结婚姻，而且他们之间的婚外性关系也在严禁之列。按习惯法规定：这种关系如果发生在诺合女子与曲诺男子之间，双方必须处死；如果发生在诺合男子与曲诺女子之间，则双方将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甚至男方被开除家支或受其他惩罚；如果诺合男子与曲诺女子离乡同居，则男方将被开除家支，并丧失贵族身份。
家支外婚是指同一诺合或曲伙家支内部严禁通婚，而婚姻的选择必须在家支以外进行。
不管是诺合或曲伙，同一姓氏的女子和男子发生性行为，双方都要处死。
5、“ꌀꒃꇌꈬꏢ，ꁧꐆꇌꉆꏢ。”（柱玉冷古金，波却冷黑金。”）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抓扯天菩萨赔九头牛，掴耳光赔八头牛。天菩萨是凉山彝人、特别是男人灵魂隐藏的地方，是神圣的东西和部位，因每个男人头上都留有天菩萨，即使两人打架也不能抓扯它。如果冒犯，给对方杀九头牛来赔礼道歉。掴别人的耳光仅次于抓扯别人的天菩萨，需要给对方杀八头牛来赔礼。抓扯男人的天菩萨可以引申到抓扯女人的辫子，处理方法一样。
6、“ꀁꇬꈄꁨꄌ，ꑲꆈꇣꆈꇇꐛ。”（“挨果科博多，雅诺呷诺裸吉。”）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入室盗窃，触犯刑律。按照习惯法，这种盗窃性质严重，惩办也是相当严厉的。具体做法是，退回所盗窃的赃款、赃物，不能退回的照价赔偿后，进行严惩：入室，赔一匹黑马的价钱，彝语称之为“雅苦木诺子”；踩踏锅庄，赔一条黑裙子的价钱，彝语称其为“呷波诺伟”；从头赔到脚，从脚赔到头，头上包金器，给金簪与丝绸，腰部包绸缎，牲畜系铃铛。彝语叫做“俄滇西次，西滇俄次，俄玛石科窝，蛀厂皆支觉，居阿支古皆支尔。”当然，这些名目繁多的惩罚最后是折算成钱交纳。
7、“ꑾꈐꌕꉙꀠ，ꉺꅤꑾꈐꌠꀉꆈ，ꁻꁉꑾꈐꌠꀈꋓ，ꈿꍯꑾꈐꌠꀊꐎ。”（“约苦所洪巴，伙赌约苦苏阿诺，边棚约苦苏阿则，格车约苦苏阿曲。”）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偷窃羊子（主要是绵羊）有三类，入室偷窃羊子为重罪，野外偷窃羊子为不轻不重的罪，他人羊子归群归错而来把它留下或杀了的为轻罪。
入室偷窃羊子的：入室，赔一匹黑马的价钱，折算成十两银子。另赔簪子与丝绸，折算成一锭银子。再赔踩踏锅庄费，即赔一条黑裙子的价钱，折算成五两银子。彝族谚语说“偷公的赔十一，偷母的赔十二。”入室偷窃羊子者，除了赔偿银两外，还要赔偿翻十多倍的羊子和羊毛。诚然，这也可以折算成银两赔。
野外偷窃羊子的：赔三只羊子，再赔一匹马的价钱，还赔簪子与丝绸、羊毛等。另外，杀生一个、打酒一坛招待失主，进行赔礼道歉。
他人羊子归群归错而来把它留下或杀了的：失主上门找来时，把羊留下或杀羊的人不作否认，说不知是谁家的羊，还活着或已经把它杀来吃了的，不算为偷窃，把羊子退给失主或照价赔偿了事，息事宁人。如果进行抵赖，证据确凿后，要赔偿，但不重。
8、“ꃬꈐꃆꑘꀋꐥ，ꄸꀕꃬꈐꄸ。”（“瓦苦木刘阿觉，的的瓦苦的。”）什么意思？意思是说，窃鸡不算偷，最孬是偷鸡。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鸡都敞放在房前屋后，特别容易偷。凉山彝族认为，偷鸡的人是最低贱的，一般人都羞于偷鸡，因此偶尔偷鸡不处理，甚至失主瞧见有人偷自己的鸡都装作没看见。偷鸡者在偷鸡过程中知道了失主发觉他（她）偷鸡之后，一般都要悄悄找到失主私了，赔偿所偷之鸡原价，打一斤酒给失主喝，算是赔礼。如果偷鸡者一贯恶习不改，经常三番五次地偷邻居或村子里其他人户的鸡，那么别人就要追究他（她）偷鸡的责任了。
9、“ꑐꈐꏁꈬꒀ。”（“里苦石古约。”）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偷猫赔九两银子。一家喂养有猫，替整个村子的人户捉老鼠，对大家都有好处。习惯法中，把对偷猫的惩罚定得如此之严，意思是偷猫的人不知感恩，大伙都不能做这样违背良心的事。事实上，从古至今，凉山彝族偷猫的人几乎没有。
10、“ꌉꐆꆏꀉꆈ，ꏻꐆꆏꀈꋓ，ꒈꄸꑴꁧꆏꀊꐎ。”（“色邱讷阿诺，几邱讷阿则，依的叶波讷阿曲。”）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杀人案件重罪，吊颈等自杀案件是不轻不重的罪，间接责任是轻罪。
杀人案件（重罪）：凉山彝族古时候的杀人案件分两种情况，看杀的人是黑彝或是白彝。白彝、黑彝因社会地位不同，赔偿的人命金标准不一样，黑彝通常是白彝的两倍，所谓“两头黄牛才能抵上一头水牛”。杀死一个黑彝赔偿33 锭银子，白彝减半。后来，白银大量在凉山彝族地区流通时，杀死一个黑彝赔偿120锭银子，白彝减半。值得注意的是，同一家支相互残杀，杀死家支时，如果需要赔偿人命金，家支不共同承担，要他自己赔。黑彝杀死他家的百姓曲伙，需要赔偿人命金时，家支不共同承担，也要他自己赔偿人命金。当然，黑彝杀死他家没有家支的安家娃子和锅庄娃子，是他自己经济的损失，不需要赔偿了。无论是白彝，还是黑彝，赔偿人命时，除了向死者父兄方赔偿，还有什么“俄里邱”（全称叫“俄里俄波邱”）、“壤邱”“席邱”之类的赔偿。后三种分别赔偿给死者的舅舅家，姐妹、姑姑、外侄女些，夫家。男性、女性死了，都有“俄里邱”。“俄里邱”是杀人的舅舅家赔偿给死者的舅舅家，占人命赔偿金中的二分之一。“壤邱”，只有死者为女性时才有。“壤邱”是杀人方赔偿给死者姐妹、姑姑和外侄女之类，占人命赔偿金中的三分之一。
民主改革之前，凉山彝族地区冤家械斗频繁，死伤的人无数，战争双方在停战后一般都要请民间的调解能人“德古”来调解。其做法是：伤者自行处理，双方死者相互抵销后，人员死得少的那方看对方多死了黑彝、白彝多少人，都要作出赔偿。过去，赔偿人命的事经常发生，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吊颈等自杀案件（不轻不重的罪）：不轻不重的罪是指一人上吊或吃毒药给另一人之类的，处理方法是赔偿杀人命案的一半。除了向死者父兄赔偿外，也有“俄里邱”“壤邱”“席邱”之类的赔偿。
间接责任（轻罪）：这类属与之有点相关的责任。古代习惯赔偿另外一个案子（以它为例，对照执行）人命金的三分之一。间接责任的赔偿，死者不管是男性、女性，没有“壤邱”“席邱”这两项赔偿，但有“俄里邱”赔偿。间接责任，现在，一般都出一头牛钱，出一套寿衣的钱，打坛酒。
11、“ꋍꀱꑋ，ꈴꂷꀕꈁꒉꅉꃅꌗ。”（“次布里，呷玛玛康依灯木耸。”）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一翻二，所有的开支都要算。这条适用于婚姻纠纷当中女方首先提出离婚时，彩礼等项的退赔。解决民事婚姻纠纷，分两种情况：第一种，男女结婚成家以后，万一女方首先提出离婚，则女方在退赔彩礼两倍给男方的同时，还要退赔男方从订婚到结婚、到成家时所花的一切费用。当然，这样算下来，该退赔的费用数额较大，女方实在没有经济能力支付时，中间斡旋人会砍价，让女方少退赔一些费用。第二种，男女结婚成家以后，如果男方首先提出离婚，则男方在结婚和结婚之前所给女方的彩礼一分钱不退不说，还要用给钱、打酒、杀生的方式对女方进行赔礼道歉。除此之外，分割财产时，女方也要分走一半。
当前，凉山彝族农村虽然基本没有包办婚姻了，但买卖婚姻事实上还普遍存在着，高额彩礼依然如故，并有上升的趋势。很多媒人为了早日拿到“口才费”，撮合经介绍认识不久，对对方情况不很熟悉的男女青年尽快订婚、过彩礼和结婚，导致男女双方过上夫妻生活之后才真正了解对方，原来，对方问题和毛病多多，矛盾发生冲突，闹到了离婚的地步，也导致了离婚纠纷过多的现象，离婚率居高不下，这成了一个热点，也成了一个难点问题，有待于寻求解决的途径。
12、“ꃆꑘꊰꑋꑟ，ꊾꐆꃅꐆꒉ。”（“木牛彩里新，冲邱木邱依。”）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案件无数种，人命案马命案为大。人命案，前文谈过了。这里谈谈“马命案”是什么一回事。古代，凉山交通落后，不要说没有公路、铁路，没有汽车、火车这样的交通工具，就连一架马车也没有。凉山彝族把能够作为人骑、驮东西的马匹看得很重要，很宝贵，当然把在火把节、送祖灵赛马场上奔跑的骏马看得更宝贵了。因此，在刑事案件的处理上，把杀马的案件看得仅次于杀人案件。
旧社会，凉山彝族地区冤家械斗频繁。在械斗中，贵族黑彝奴隶主和一些家庭富裕的曲伙骑着骏马上战场，除了人容易被枪杀之外，所骑之马也很容易中枪被打死。另外，他们骑马在房前屋后经过时也很容易被对方偷袭，人马都容易中枪中弹。这样，冤家械斗暂时停止，解决械斗遗留下来的纠纷时，牵涉到赔偿骏马的问题了。过去，一匹骏马的损失一般作为人命金的百分之五十来赔偿，至少也要按人命金的三分之二来赔偿，黑彝奴隶主的骏马最多时按一个黑彝的人命金120锭银子来赔偿。
13、“ꎇꃀꍅꑓꊰꑋꑟ，ꈎꏅꃮꀠꈐꌠꆈ。”（“则木日柳彩里新，库施窝巴苦苏诺。”）什么意思？意思是说，牲畜无数类，偷盗过年猪重罪。在古代，凉山彝族习惯法中处理偷盗一头过年大肥猪时，判决偷猪人赔偿较重，高价赔偿猪本身的价格5锭银子；另外，叫偷盗者按赔礼道歉的性质，拿一锭银子给失主，买一只骟绵羊给失主做一场法事，意思是洗清“遭贼”的厄运。
诚然，古代凉山彝族地区地广人稀而复杂，所经历的朝代和制度也不完全一样。由于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在具体的不同地方，不同时期，习惯法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但大同小异，这点是可以肯定的。前文交代过，凉山彝族古代习惯法涉及面太广、内容包罗万象，这里谈的是其中很少的一小部分条款内容，可能连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都不到，算是抛砖引玉、开个头吧！
古老的彝族，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时代大潮中存留下来，也许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尽力去为她留存一些有价值的文化，这就是彝 族 人 网的价值所在。所属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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