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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仪式与生态文明——永仁县直苴彝族“其西批”仪式为例

作者：罗明军 发布时间：2022-02-07 原出处：《红河彝学研究文集三》点赞+（）

摘要：祭祀仪式是以信仰超自然力量存在为基础的一种文化展演。它的目的是或祈求庇护，或祛除危害。永仁直苴彝族为保护家庭发展顺利、建盖新房、乔迁新家等，需要进行“其西批”仪式。“其西批”仪式的祭祀器物以其隐含的象征意义成为人与自然的一种中介媒质。祭祀词令内含着人与自然互动平衡的生态文明内核。
关键词：“其西批”；祭祀仪式；生态文明

古老的彝族，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时代大潮中存留下来，也许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尽力去为她留存一些有价值的文化，这就是彝族人网的价值所在。

（图片摄影：肖育文）

祭祀仪式是信仰的表征或载体，是一种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以人与自然之间一种契约性质的信仰为基础，通过某种中介媒质进行的文化展演。仪式最为著名的定义是由特纳提出的，他将仪式描述为：用于特定场合的一套规定好了的正式行为，它们虽然没有放弃技术惯例，但却是对神秘的（或非经验的）存在或力量的信仰，这些存在或力量被看做所有结果的第一位的和终极的原因。2祭祀仪式以信仰超自然力量存在为基础，将人与自然并列于统一空间，反映人与自然互动的过程。因此，祭祀仪式是古今文化的链接网络，是历史发展的结晶，是人与自然互动的“活化石”，从祭祀仪式中可以看到社会历史发展的轨迹。祭祀仪式是一种地域性文化的“灵魂”，是地方性知识酝酿出来的甘泉，内涵丰富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智慧结晶。祭祀仪式的各种器物如同人们生活中的密码，是打开人与自然之间的暗锁。祭祀仪式中各种喃喃吟诵的祭语，是一种淳淳的教导，是一种生活的智慧，是一种人生哲理的陈述。

2011-2013年田野调查期间，笔者参加三户农户进行的“其西批”（tHi21i33pHi33）祭祀仪式。2011年12月15日，罗元家为修建厨房进行的“其西批”，杨仕富阿毕祭祀。2012年2月22日，罗全勇家为新购买周家的房屋进行的“其西批”，由70岁的李清元阿毕祭祀。2013年2月26日，苏建龙家为新建的房子进行的“其西批”，由81岁的罗桂益阿毕祭祀。

一、田野点

云南省楚雄州永仁县中和镇直苴村委会，地处镇南边，距镇政府所在地15公里，到镇道路为弹石路，距县城73公里。东邻猛虎么苴的村委会，南邻大姚县的昙华乡，西邻大姚县的桂花乡，北邻永仁县的波者地村委会。直苴彝语称为“驻若”，据记载是明朝洪武二年，由月利拉巴迁徙到现在的直苴地区定居，至今有六百余年。直苴历代率属于大姚县，1961年划归永仁县。2002年开始政府组织直苴村民进行易地帮迁，搬迁到永仁县莲池乡，一共搬迁了500-600户农户出去，人口从3000多人减少到现在的2000多人，大大改善了直苴人多地少的发展困境。直苴村委会辖区面积88.9平方公里，海拔2484米，年平均气温13℃，年降水量940毫米，适合种植水稻、玉米等农作物。全村下辖俄宜刀博、且么、且田、俄刀、子刀博等23个村民小组，子刀博是村委会的所在地。

2012年底有农户606户2244人，其中农业人口2199人。全村有李、起、杨、殷、张、顾、樊、吴、苏、罗、周十一个姓氏，主要是彝族，占96%，其余的为汉族。直苴彝族自称“倮倮颇”（lo33lo33pHo21），“倮”有虎的意思，“颇”指称男性，“倮倮颇”指公老虎。全村有耕地总面积2805亩（其中：田1002亩，地1803亩），人均耕地1.2亩，主要种植水稻、玉米等作物；拥有林地118838亩，主要种植核桃等经济林果。有铜矿等资源。全村的主要产业为种植业和养殖业。直苴家庭主要经济收入依次是核桃收入、打工收入、花椒收入、菌子等林下收入。家庭主要支出有两大方面，一是消费性支出，购买各种电器、交通工具；另一方面是婚丧嫁娶的人情支出，最少是30元，一般的亲戚需要50元到100元，比较亲的亲戚需要200元到300元，特别亲的内亲有的甚至要拿到1000元。

1991-1993年，美国人类学家埃里克·穆格勒在永仁县支祚大队（今直苴村委会）做了为期13个月的田野调查，观察对象是一支自称为“倮倮颇”的3000多人口的彝族群体。在其博士论文基础上完成了《野鬼年代——中国西南的记忆、暴力和空间》一书。1随后，永仁直苴成为了云南民族学/人类学调查与研究的著名田野点之一，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李晓莉教授的《云南直苴彝族婚姻家庭调查与研究》。2关于书写直苴的30篇文章，主要收录在《中国直苴彝族文化研究》。3最近调查研究直苴的力作是沈海梅教授的著作《中间地带——西南中国的社会性别、族性与认同》的中篇“社会性别在彝族社会”。4

二、“其西批”及其内涵

“其西”（tHi33i33）是三个不高明的恶鬼（“尼告”i21kao33），它们是黑“其西”（“其泥”tHi21i33）、花“其西”（“其几”tHi21di33）、白“其西”（“其扑”tHi21pHu33）。“其西”一般情况是游荡在房前屋后，专门危害家庭，一般会影响养殖家畜不顺利，饲养家禽不顺利，或做买卖不顺利。过去全村家家户户都在过年期间正月十五之前，在农历初三、初五、初九单日祭祀，为维护家庭和谐也会进行“其西批”。现在大概还有一半左右的家庭会进行这种“其西批”。正是由于“其西”游荡在房前屋后，在进行家庭建设，起房盖屋、装修家庭、乔迁新居的时候，直苴家家户户都必须进行“其西批”祭祀。“批”是“解开”的意思，在这里就是祛除“其西”，解除家庭的不顺利或矛盾。在祭祀中先把各种线（“泼期麦期”pHo33tHi33m55tHi33），主要包括棉线、麻线、生麻和花线等四、五种不同颜色的线，打上一个活结，然后再把这个活结解开，寓意是把家庭里的各种不顺利解开。“其西批”以后进行“其西黑”（tHi21i33x33），“黑”是“抹、捋”的意思，祭祀主人家的每个人双手都要捋几下那把由三种植物和各种线组成的树枝，阿毕口中说道“维伙，维伙，谁来其西黑，某某来其西黑。”其涵义是把不吉利的东西留在这些树枝中，把吉利的、好的东西捋进来。在“其西批”以后，就请善鬼（i21mi33“尼咪”）来维护家庭，恶鬼“尼告”则跟着不吉利的东西出去，让“其西”回归到它的伙伴中去。整个祭祀活动分为生祭和熟祭，生祭比较复杂，熟祭比较简单，祭祀词令也只是简单地重复。祭祀完毕，全部参加人员一起就餐，就餐结束把这些祭祀器物送到家庭外某个偏僻的角落，所有的祭祀物品都要送出去，其中的“古维勒”（ku33vi33l33）一定要用手折断，寓意“其西”进来的门已经被关闭。“其西批”的具体场域是在家内的院子中间，一般是面朝大门，背向正房。

三、祭祀器物

直苴彝族祭祀物品（“尼古”i21ku33），“其西批”的“尼古”包括如下：

1. 三枝三叉松树（“塔细”ta33i55）：长约40厘米，尖部砍平，然后做脸（“帕米毕”pa33mi33pi55），用刀削平一面，砍三刀。做耳朵（“诺伯德”no33pao33t33），左右一边削一刀，留下两片树皮。一枝完全削皮，意为“白”；一枝部分削皮，意为“花”；一枝不削皮，意为“黑”。（做法以下同。）

2. 三枝三叉罗汉松（“嗯细”e33i55）：长约40厘米，也是尖部砍平。然后做脸、做耳朵。一枝完全削皮，意为“白”；一枝部分削皮，意为“花”；一枝不削皮，意为“黑”。

3. 三枝松树锄头（“塔细几磨”ta33i55ti33mo33）：长约40厘米，一头有一叉的松树枝，做脸、做耳朵。一枝全部削皮，意为“白”；一枝部分削皮，意为“花”；一枝不削皮，意为“黑”。

4. 三枝罗汉松锄头（“嗯细几磨”e33i55ti33mo33）：长约40厘米，一头有一叉的松树枝，做脸、做耳朵。一枝全部削皮，意为“白”；一枝部分削皮，意为“花”；一枝不削皮，意为“黑”。

5. 三根红栗树枝（“北次细”p33tHi55i55）：长约60厘米，做脸、做耳朵，顶端砍平，上面砍开一刀。一枝全部削皮，意为“白”；一枝部分削皮，意为“花”；一枝不削皮，意为“黑”。

6. 三组“古期色”（ku33tHi21s33）：用一根长约10厘米的白栗树（“北地细”p33ti55i55），两刀分成四半，五根四分之一的棍子为一组，一共三组，每组五根。第一组完全削皮，意为“白”；第二组部分削皮，意为“花”；第三组不削皮，意为“黑”。五根做法如下：A.“嗦力地”（so33li33ti55）侧面一边三刀。

B.“体博得”（tHi21po33t33）侧面一边一刀，正面三刀。

C.“你博得特”（ni33po33t33tH33）侧面一边两刀，正面三刀。

D.“子北罗北”（tsi33p33lo33p33）正面三刀。

E.“物组”（wu55tsu33）上面一刀。

7.“其西黑”（tHi21i33x33）：一根蒿枝（“一文”ji33wen33）；一根小米杆（“诺文”no33wen33）；一根酸多依树枝（“瑟部细”s33p55i55），其它树枝也可以，但必须是要有刺的树枝组成。

8.“泼期麦期”（pHo33tHi33m55tHi33）：棉线、麻线、生麻和花线等四五种线，还有一小块麻布、一小块棉布，主要用于“其西批”中的“批”就是解开这些线。

9.单枝松树（“塔细”tHa33i55）：代表祖先。直苴彝族倮倮颇的祭祀仪式使用松树中，单枝松树一般是给祖先的，三叉松枝一般是给恶鬼的。

10.六片白樱花树叶（“咪格勒批”mi33k55l33pHi33）：两片白樱花树叶用草根缝合在一起，里面装有火炭，代表黑；大米，代表白；糠，代表花。

11.“古维勒”（ku33vi33l33）：两根长长的松树枝，一般可以搭到房屋的二楼的瓦片，新建房屋的长度更长，有的可以搭到房顶的瓦片。两根树枝均削皮，然后做脸，做耳朵。中间用山草搓成的草绳连结起来，祭祀的时候搭在新建房屋的正面，祭祀成以后，进行“古维勒”清除仪式有人要抬着，送到家庭外村内外隐蔽处，一定要用手折断树尖。

12.“扎卜”（tsa33pu33）：用7枝白栗树树枝，留有几片叶子，然后扎成一小把，阿毕在祭祀中，有时要拿在手中挥舞。

13.松树卦（“塔细立卜”tHa33i55li33pu33）：用5厘米左右的松树最上面的一截松枝，一端一刀砍平，另一端一刀砍尖，然后剖成两半，树皮为阳面，剖面为阴面。一共两对，祭祀祖先使用一对，祭祀“其西”使用一对。

14.立时升斗（“莫时莫气”mo33i55mo33tHi33）：其中“莫时”是指原粮，一般是谷子或苦荞，用斗装，大概有16斤。“莫气”一般是指大米，用升装，大概有2斤。上面再放上一团盐巴、一些纸钱。在谷子或苦荞上插上香，升里插上钱。一般祭祀仪式的立时升斗有所简化，就是用一个篾盒，里面放一点谷子或苦荞，再放一点盐巴即可。

15.两只鸡，一只给祖先，一只给“其西”。

16.六个碗，三个装酒糟，三个装酒。

祭祀器物具体的摆法是每一种颜色的“其西”为一组，从左到右依次是黑“其西”、花“其西”和白“其西”，最右边的是单枝松枝。每一种“其西”的三叉松树、三叉罗汉松、松树锄头，罗汉松锄头、红栗树枝和“古期色”插在地上。“其西黑”横搭在三组不同颜色的“其西”上面。“泼期麦期”夹在红栗树枝上。松树卦一对摆在“其西”“尼古”前面的松毛上，一对摆在代表祖先的松枝前的松毛上。立时升斗摆在“其西”“尼古”和祖先“尼古”中前方。每一组“其西”“尼古”前摆两个碗，一个装酒糟，一个装酒。

四、祭祀过程及祭词

所有的祭祀物品准备好以后，阿毕开始进行祭祀，祭祠的开头语是“啊……给……个”（a33……k33……k55），可以理解为“现在开始举行了，你注意了。”第一部分是问卦（“朵作维作”to33tso33vi55tso33），其中心涵义是我们已经进行问卦了，确定就是你们害着我们了，祭祀词令是：问卦已经问出来了，看卦也已经看出来了。

我在鸡卦上面去找，在鸡卦上已经找出来了。

我在问卦的原粮上面去找，在原粮上已经看出来了。

我在问卦的大米上面去找，在大米上已经看出来了。

在香火头上去找，在香火头上已经看出来了。

在鸡蛋壳上去找，在鸡蛋壳上已经看出来了。

在酒碗里面去找，在酒碗里面已经看出来了。

我问卦问到鬼地方，在鬼地方已经看出来了。

我问卦问到医病的地方，在医病的地方也已经看出来了。

我问卦问到的是你，看卦看到的也是你，就是你害着我了。

吃饭吃不好，喝水也喝不好，睡觉睡不香，坐也坐不好，站也站不住，提脚很费力，甩手也不舒服，就是你害着我了。

第二部是陈述祭祀物品（“马革古格”ma33k33ku33k33），一一将祭祀的物品陈述给“其西”，告诉它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你，你必须要离开我们：白天好的日子就是今天，晚上好的日子也就是今天。

我已经准备好祭祀，今天把祭品祭祀给你，今天把酒水祭祀给你。

今天我齐齐整整办好肉饭给你。

我拿出齐齐全全的各种物品，我拿出齐齐整整的各种祭品祭祀给你。

拿出一枝绿茵茵的松树祭祀给你。

拿出一枝绿茵茵的罗汉松树祭祀给你。

拿出一把松树锄头祭祀给你。

拿出一把罗汉松锄头祭祀给你。

这里没有纸钱，纸钱在鬼地方才有，这里没有纸钱，纸钱在神的地方才有。

我脚不抬不走，我一抬脚就走三天。

我公鸡不叫不走，公鸡一叫就走三夜。

我切下银子拿着走，挖出金子拿着走。

我不切银子钱不够，切了银子就够了。

我不切金子钱不够，切了金子就够了。

我拿出一百两、一千两，纸钱就买回来了。

我拿的纸钱是银花，我拿的纸钱是金花，这些都一起祭祀给你了。

我拿出旦数的“莫时”来祭祀，拿出斗数的“莫气”来祭祀。

我拿出升数原粮祭祀给你。我到了煮盐的地方，拿出一团盐巴祭祀给你。

阴山上产的糯谷酒，阳山上产的饭谷酒，平原上产的高粱酒，高山上产的苦荞酒，晚熟早熟的粮食酒，苦荞甜荞酿的酒，拿出满满的酒坛来祭祀，拿出白花花的三百个碗，装满酒祭祀给你。

我抱来一只大公鸡祭祀给你，抓来一只大母鸡祭祀给你。

这一只抵得上一千只鸡、抵得上一百只鸡的鸡祭祀给你。

天下飞的有老鹰，有乌鸦和“安你”，1有箐鸡野鸡，有“碟别啊给”，它们是“它作”、“力作”，“它拿”、“细拿”。2有“它其”1“里细”。2有“吧拿”3、“嘎”、“你”4公野鸡等各种各样的鸟。

有“培莫”5、“二嫫”6，有“我麦”7、鸳鸯。

这些鸟类很多很多，但是都没有我这只公鸡值钱。

这一只公鸡头戴金帽，身披金衣。

脚穿金鞋，鸣叫起来的声音洪亮。

烧起来是香喷喷的，煮起来的汤是好喝的。

我拿出的这一只鸡抵得上值一千只鸡，一百只鸡，拿出这一只鸡祭祀给你。

鸡血洒在尼古上面，鸡毛拔下来插在一起。

你要的尼古已经拿来了，你要的祭品也已经拿来了。

你找的东西我已经找给你了，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

第三部分是祭祀的主体，首先表明“谁来进行的祭祀活动”，最后在祭祀过程中要说祭祀主人家家长的名字，具体的祭祀词令是：是谁来进行“其西批”，是一百个放牧的小孩来“其西批”。

是谁来进行“其西批”，是90岁的老爷爷来“其西批”。

是谁来进行“其西批”，是90岁的老奶奶来“其西批”。

是谁来进行“其西批”，是×××来“其西批”。

其次，在“其西批”以后，进行“其西黑”，一家人都要来“黑”。表示“我们要的都要拿回来，不要的就留在刺里。”在祭祀仪式的过程中要说出“黑”的人的名字，具体的祭祀词令是：是谁来进行“其西黑”，是一百个放牧的小孩来“其西黑”。

是谁来进行“其西黑”，是90岁的老爷爷来“其西黑”。

是谁来进行“其西黑”，是90岁的老奶奶来“其西黑”。

是谁来进行“其西黑”，是×××来“其西黑”。

最后，在祭祀仪式结束时要说出要求，要求“其西”不要再危害我们，具体的词令是：做这一场法事管这一年，伤风感冒咳嗽不要来，各种瘟疫传染病不要来，跌倒头疼意外事故1不要来，不吉利的事情2不要有，种植庄稼，庄稼丰产，放牧牧业发展，出卖东西，卖得好价格，买东西，买得便宜。

第四部分是要剖开代表“其西”的白樱花树叶做成的合并的叶子，在剖开“其泥”的时候说：你偷吃了我们的什么东西？（啊哟！）3原来是偷吃了火塘周围的火炭啊！我把你的肚子剖开掉。

在剖开花“其西”的肚子“其几”的时候说：你偷吃了我们的什么东西？（啊哟！）原来是偷吃了舂碓房周围的糠啊！我把你的肚子剖开掉。

在剖开“其扑”的时候说：你偷吃了我们的什么东西？（啊哟！）原来是偷吃了大小篾箩仓库周围的米啊！我把你的肚子剖开掉。

第五部分煮熟鸡肉以后进行“还熟”（祭熟），然后大家一起吃饭。饭后祭祀的主人家，一人抬着“古维勒”，一人手拿一些蒿叶，摆放在家庭内各个重要的地方，每一道门前是必须要摆放的，其余地方视情况而定。一人用火钳，夹几小块烧火的瓦片，摆放在蒿叶上，阿毕打“重烫”，在瓦片上喷上水，发出“哧哧”的声音，并冒出阵阵青烟。打“重烫”以后就可以将不干净的东西清理出去了。由于打“重烫”区域较多，在整个过程中每一个地方都要说“你去，你去”（“维伙，维伙”vi33xo33,vi33xo33），但是祭祀词令不一定全部说完，阿毕嘴里念到：种植各种庄稼的时候害着我们了，放养各种牲畜的时候害着我们了，“其西”你害我们的今天脱掉，大“其西”你害我们的今天脱掉，不吉利的东西今天全部脱掉。你去，你去。

五、生态文明的内核分析

“最早的人类希望通过祈祷来控制环境。因为缺乏工具与其他保护方式和力量,他们便依靠环境的怜悯。他们设想周围的环境是由一些隐藏的力量和超自然的实体控制的，可以通过宗教仪式或献身于这些力量和实体并影响他们。

这一策略在我们远祖那里表现为神话、仪式和迷信活动。”1人们在祭祀仪式的过程中，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中，通过“其西”这一种超自然的恶鬼，通过一系列祭祀程序形式，在人与自然之间构建一种互动的生态平衡关系。在“其西批”中，以可见的祭祀器物作为一种人与自然的中介媒质，通过象征重现了人们在自然环境中生存的历程。以可听的祭祀词令，通过阿毕的吟诵，不仅陈述了人们的生存哲理，传授自然环境知识，同时祈求祛除危害和请求庇护，希望达到生产丰收、家庭和谐顺利。从“其西批”祭祀仪式来看，生态文化内核的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祭祀物品，使用的各种植物物品及其象征的意义，不仅仅是一种人类认识自然的表现，而且也是人与自然互动过程的一种历史痕迹，例如罗汉松锄头，红栗树树枝等这些植物曾经都是人类历史上使用过的木制工具，长长的松树枝是人们建盖房屋的基础材料，使用蒿枝打“重烫”对房屋进行消毒。二是祭祀词令。正如美国语言学家萨皮尔所言：“语言不脱离文化而存在，不脱离社会流传下来的、决定我们生活面貌的风俗和信仰的总体。”2祭祀词令展现了人们认识自然环境，认识世界的知识，内含了对自然的尊重，以及种种禁忌和道德等的教育。“其西”来害人们的地方是在种植庄稼和放牧上，这也是直苴基本生计的方式。其中最为经典的是在描述祭祀给“其西”的这一只鸡的时候，把这一只鸡与各种不同的鸟类进行比较，从而说明这一只鸡是最好的鸡，这些鸟类的描述基本上囊括了当地大部分的鸟类，是直苴倮倮颇对鸟类的认识程度的表现。

注释：
本文是2011-2013年田野调查期间参加三户农户进行的“其西批”祭祀仪式，全程进行了录音和录像。感谢这些家庭和阿毕予以参与，特别感谢罗桂益阿毕的协助解释和翻译，但文责自负。
2Turner,Victor，FromRitualtoTheaterandBack:theHumanSeriousnessofPlay.NewYork:PAJPublications.1982，p79.转引自[英]菲奥纳·鲍伊著，金泽、何其敏译：《宗教人类学导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76页。

1 ErikMueggler.TheAgeofWildGhosts：Memory，Violence，andplaceinSouthwestChina，BerkeleyandLosAngeles：Californiapress，2001.
2 李晓莉：《云南直苴彝族婚姻家庭调查与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
3 杨甫旺、肖朝发：《中国直苴彝族文化研究》，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
4 沈海梅：《中间地带——西南中国的社会性别、族性与认同》，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
1这是一种鸟，总是跟着乌鸦飞，个体比乌鸦小一些，颜色也是黑色的，尾巴分成两叉，嘴上红色的。
2这些都是一类群鸟，总是一群一群飞，颜色有多种，有红、黄、绿、白、黑、灰等色，总是在一起飞，也很难区分是哪一种是什么鸟，直苴倮倮颇认为是一种不吉利的鸟，见到这种鸟都会吐口水。
　1一种鸟类，尾巴比较长，叫声很大。
　2一种脖子长长的鸟。
　3一种鸟类，总是喜欢站在房坯上面。
　4山林里的各种飞禽。
　5一种野鸭子，体型比鸭子大，脚长、脖子长。
　6一种水鸟，喜欢在沼泽地里活动。
　7一种水鸟，类似鸳鸯。
　1意外事故是跌死、滚岩子死，被打死，不是正常死亡的情况。
　2不吉利的事情，例如打官司、口舌是非，吵架打架等。
　3这是模拟“其西”发出的疼痛的声音。
　1(美)罗伯特·B·塔利斯著，彭国华译：《杜威》，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第25页。
　2(美)爱德华·萨皮尔著，陆卓元译：《语言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第186页。

参考文献：
[1] (美)爱德华·萨皮尔,著.陆卓元,译.语言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2] ErikMueggler.TheAgeofWildGhosts:Memory,Violence,andplaceinSouthwest China,BerkeleyandLosAngeles:Californiapress,2001.
[3] (英)菲奥纳·鲍伊,著.金泽,何其敏,译.宗教人类学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4] (美)罗伯特·B·塔利斯,著.彭国华,译.杜威[M].北京:中华书局,2003.
[5] 李晓莉.云南直苴彝族婚姻家庭调查与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6] 彭兆荣.阿细密枝山祭祀仪式与生态和谐——以云南省弥勒县西一镇红万村为例[J].民族研究,2009,(3).
[7] 沈海梅.中间地带——西南中国的社会性别、族性与认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8] (法)涂尔干,著,渠东等译.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9] 杨甫旺,肖朝发.中国直苴彝族文化研究[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原载：红河州彝学会编《红河彝学研究文集三》，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7。
作者简介：罗明军，男，彝族，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副研究员。
文字来源：彝学研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