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心散文：上山记
阅读最大的理由是摆脱平庸，而我纯粹为摆脱世俗纷扰，所以平常周末只要时间合适和允许，我就会与孩子们一起去书店。
当我在书店里啃噬不动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购了这套书以来，太过艰涩，至今还没翻到《未来简史》）的时候，爱人来电话说孩子的大外公要去村子里，叫我们去接他。我叫上畅游书海的儿子，到大外公家小区门口与带女儿学绘画的爱人他们汇合。
本来这周五下午，我们去了乡下临河村庄妈妈那里，所以没有安排去斯阿祖村庄的计划。
当然平时周末闲暇时光，我们会来这个已经习以为常的村落，主要是以看望老人的名义来蹭饭。
大外公是岳父的哥哥，八十多岁了，精神还算矍铄。工作定居城里几十年，而今偶尔才上山回老家，回他童年（八岁）时才迁徙到的这个村子。叶落归根，对故乡的情感与情结世人都会有，可老年人年龄与生活习惯在那里，还有身体健康问题，你想回不一定经常回得了。
村子里面的人与o vut（喔乌，尊称）之间已经比较模糊不清。你知有我这么一个人，我知有你这么一个村子与村庄里住着一些人而已。可是今天他提出回归自然的时候，按照nuo su（诺苏，彝人）的习俗，要来村子里火葬。可以在殡仪馆吊唁，但死后一定要让他来这里沉寂。
接到大外公时，只见一身休闲装（平时正装为主），朴实之中干干净净，皮鞋依旧锃亮，步履稳健。左手面包、蛋糕、饼干一大口袋，右手似有几斤的一瓶装酒（事后儿子扫二维码，罐装茅台酒，1.5升三斤装）。
我常常感到十分折服与崇敬。上一代人的仪式感与礼节，豁达大度令人肃然起敬，而且责任心、爱心与内心都非常强大。
我走上前接东西的同时说：o vut（喔乌，尊称），你是去弟弟家，彝人没有送礼物的规矩呀！他笑呵呵地说：现在那还有什么讲究哦！你o gat（喔嘎，岳父）辛劳了一辈子，也应该享一点福了啊！
其实什么是福，我至今没有想明白。别人眼中的福是爱人三姊妹读书就业，ax pu a mat（孩子外公外婆）享福了，而在我看来，没有了近近陪护的时间与空间，哪里来的福呢？
o gat（喔嘎，岳父）是他们几兄妹里的老三，本来有机会参加工作，可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他选择了留下来，让哥哥与弟弟安心外出去工作。上半辈子当了一个平凡的村官（几十年的村支书），勤勤恳恳服务大家，公正公平处理事务，使得当年那个村子风清气正，夜不闭户，邻里和睦。在这方土地，不说一言九鼎，即使闲赋在家，他的威仪与威望还在。
随着年岁，他的耳朵出现问题，基本上聋了。我们曾经尝试医疗介入，可他的耳朵是原生与病理性失聪，现代医术根本没有办法解决，只好给他配备了耳机，可作用不大。
对一个曾经在这一方呼风唤雨之人，与外界的语音几乎隔绝和信息隔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的状态呢？可想而知。婚丧嫁娶他基本就是礼节性去一下，无法交流沟通以来，他选择了默默无闻地生活。我们曾经试着让两位老人进城居住，可他们受不了城市的喧嚣，已经过惯了乡下的日子，哪里都不想去了。
在深读海德格尔的《我为什么住在乡下？》以后，我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不下山，而我妈妈跑去乡下居住的原因。
上山里来，我们一路轻松。茅坡随樱桃的罢市，沿途安安静静，只有远处山脚下的村落里炊烟袅袅，恰一份恬静。
o vut（喔乌）不喜欢上山一说。他说他回弟弟家串门，但我发现他与我岳母对话时，还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也希望我说出他带的礼物不轻。彝人哥哥与弟妹之间有禁忌，不宜过多言语，虽然我岳母是个憨厚朴实与沉默寡言之人。o vut（喔乌）他还有一个忧虑，他说他走时，山上帮忙之人的所有费用他都考虑好了，不会让侄儿侄女负担，我爱人曾经对他承诺：你走了，我这个侄女不会放手不管。
nuo su（诺苏，彝人）重男轻女是有的。但当年我爱人被o vut（喔乌）带进城读书而改变命运，完全出于山里教学质量不怎么样，还有他只有一个儿子，也希望有一个侄女在他身边。可我岳父岳母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主管教育的o vut（喔乌）用强大的话语权改变了我爱人的命运，家长会都是他自己去开的，我爱人也成了他的小棉袄。
今天o vut（喔乌）有什么事，只会先给我爱人说，其它人都在外围。o vut（喔乌）曾经非常悔过地跟我讲，他后悔没有让我爱人读到大学，遗憾中专毕业就让她就业了。我说，如果你让她读大学，我哪里去娶媳妇呢？我与o vut（喔乌）偶尔开开玩笑，是基于他爱人是我五服的姐姐，不是我爱人横亘在中间，我俩的确是老表。彝人就是这么一个有着这样那样习俗的民族，我的妈妈同样是我爷爷的亲外侄女。
我们在山里的村落，在o vut（喔乌）的故乡，在爱人的家里各自安好。o vut（喔乌）选定的那个火焚场，依着一座小山，面向at hxop nyo yy（安宁河）。四周松林茂密，空气格外清新，有一条小溪流过附近的山沟。独自站在那里，叮叮咚咚的溪流声反衬出它的宁静。我曾经去观察过，o vut（喔乌）今天去没有去我不知，我只知nuo su（诺苏，彝人）有三魂，一魂在火焚地。
常常说op cy ap hlyp，wa cyt ap bbut（前辈不去，后辈不繁衍），nuo su（诺苏，彝人）是个不怕死的民族，特别是老人视死如归。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年龄大了，害怕子孙后代走在前面，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还有就是生活不能自理以后，害怕丢失与丧失自己健康时挣得的尊严与荣光，所以nuo su（诺苏，彝人）老人一般用平常心对待死亡，就当回归自然。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围在一起谈天说地。更多的是让o vut（喔乌）与他的弟弟回忆过去的岁月，当然旁边之人都知道这样的时间与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了，所以我们都成了静静的聆听者。
上山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就像我们今天的来，或者晚上我们的回去，我们坦然面对了，一切也就顺其自然了。
（2018年6月3日 落笔三衙书屋）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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