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大山的心跳——读阿洛夫基诗集《与山对坐》
诗歌是什么?是生活的吟唱,是情感的宣泄。离开了现实生活的痴人说梦,抛弃了真情实感的无病呻吟,再高深高雅的诗歌都会被人唾弃。这是我阅读诗集《与山对坐》的一点感慨。
收到阿洛夫基的这部诗稿并承诺写些什么已有时日,既爱不释手又难以下手,爱在他诗歌表达的豪迈率真,难也在他“不合时宜”的豪迈率真。目光穿梭于这些长长短短的分行文字,大山的气息带着人性的本真扑面而来。这是一曲贴近大山心跳的火辣情歌,一部关乎彝族风情与情感的温暖史诗。
民族元素与地域特性
阿洛夫基是著名的彝族诗人,从小生活的小凉山腹地。他热爱小凉山的山水草木,热爱自己的民族风情和民族文化,他的诗歌总是和这片土地有关,他的诗歌意向总是撷取于彝民族或大山的生活元素。换言之,他每当提起写诗的笔,小凉山的生活元素便纷至沓来。
这部新出版的《与山对坐》更是如此。“山”的位置在他诗中享有崇高地位,与“山”有关的物事都作为诗歌的意象,包括大山的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大山的鹰飞鹤舞流泉飞瀑,大山的苦荞包谷屋舍羊群,都一一采撷入诗。在《对故乡或幸福的点滴描述》中,他吟到:“时间依然很轻,一跃\翻过了多少个年头\山脚下,人们依然\跳篝火、喊月亮、寻爱情……抬头看看天空的彩裙\低头摸摸大地的额头\眼前的蕨苔、土豆花、荠菜、车前草\或许就是我的来生”,诗中写入了篝火、月亮、彩裙、蕨苔、土豆花、荠菜、车前草等小凉山特有的生活元素,使诗歌具有了鲜明且鲜活的民族风格。在《阿妈与荞粒》中,诗人突出“荞粒”这个地域元素,使阿妈的形象与情感得到极大的渲染和提升。“阿妈习惯摸摸装满苦荞的口袋\她把手缩回看了看\她的手是外婆的手\她是外婆留在大地上的梦和影子”山里人特别是大山的女人,对于粮食的热爱,对于生活的节俭,是世代相传的。
诗人更是把彝民族的日常生活和民风民俗,作为诗歌写作的对象和表达情感的载体,使诗歌具有了鲜明而独到的地域特性。他写山里的婚丧嫁娶,写同胞的耕种劳作,写流传千年的毕摩文化,写打工兄弟的思乡情结。
在《凉山月》中,认识写到:“……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来,晾在阿妈的左耳环上\看到了吗?月光下玩扑克的老人,对面老人的那手牌可能更好\看到了吗?月光下读诗的人们,读到《阿依阿芝》时眼里闪着泪光\看到了吗?月光下思念阿哥的姑娘,她的目光刮破了月亮的脸庞\看到了吗?披着月光走过来的孩子,目光清澈。我想,阿普沃萨神也欢喜\\哦,阿嘎姑娘、阿娜姑娘、阿喜姑娘、阿芝姑娘\你们的耳饰、手镯、颈牌都是月亮制成的吗?”这首诗从凉山的月色中,听到了似是而非的牧歌,看到了阿妈的耳环和玩扑克的老人,读到了读《阿依阿芝》的诗闪烁的泪光,望见了思念阿哥的姑娘,而其中的月光、耳环、牧歌、山神,以及姑娘们的耳饰、手镯、颈牌等元素,凸显了强烈的地域文化,展现了浓郁的凉山风情。
地域特性对于文学创作尤为重要,尤其是一位少数民族诗人的诗歌表达。缺乏对于地域特性的认知和挖掘,写出的东西必定是人云亦云、模仿山寨的大路货色。
民族情感的尽情宣泄
生于斯长于斯的阿洛夫基,不仅熟悉这里的大山,更熟悉大山的梦想和情感,他对于自己民族的理解和热爱,始终贯穿于自己的诗歌表达中。他的诗歌写作,就是为自己民族代言,为自己民族发声。
阿洛夫基有着很强的民族使命感,这些年他写作了很多关于小凉山风物风情的分行诗和散文诗,他一直坚持用诗歌的表达方式,展示彝族同胞的生活,抒发他们的情爱,表达他们的梦想。他不是在为自己写诗,而是在为民族歌唱。因此,读懂了阿洛夫基的诗歌,就读懂了小凉山人的情感、信仰与梦想。在《颂歌》中,诗人采用民歌常见的即兴手法,从一只羊的吃草开始,引出阿哥、阿妹的爱情需求,“翻过山的草\更茂盛,更细嫩\羊啊,你要吃个够\\含着泪的歌\更撕心,更裂肺\哥啊,你要唱个够\\真爱就那么一次\并不甜,却很美\妹啊,你要爱个够”。这首民歌调的爱情小诗,直白率真却意味悠长,表达了山里人火辣辣的情感追求。
《阿苏毕摩如是说》是一首关于生命与生死思考的诗。诗人写到:“‘脚步所到的地方是故乡\心里念着的地方是天堂’万物天地,没有左和右\\‘一切只是白天和夜晚\一切只是出生和死亡’\红尘万丈,没有大和小\阿苏毕摩还说\时间把我推倒在门槛边\不要慌张,不要哭泣\请摘几片叶子遮住我的脸”。诗中借用阿苏毕摩的话语,把彝人对待生命的态度坦然而自然,随性随意;他们即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不要慌张,不必哭泣”,只需摘几片叶子遮住我的脸。
在一个叫“甘平乃托”的村寨,诗人徜徉其中,眼前的物事让他找到了故乡和童年的感觉:“那天,我去甘平乃托\阳光格外温暖。珍贵。可人\飘动的孩子,摇头晃脑的树叶\亲切。透明。生机以及拥有快乐的秘密\葱茏的山林。袅袅的炊烟。\歌谣在云上。故事在风中\麦子和麦子里的谚语\滋养着村寨和孩子”,这是对山村的热爱,对故土的眷恋,他爱这里的阳光和树叶,也爱这里的歌谣和炊烟,他从这里温暖的阳光、袅袅的炊烟、茂盛的树林和庄稼,以及村寨和孩子身上,找到了人生“快乐的秘密”。
“用泪水和心血浸泡和蘸写的诗最香。”“越是民族的、地方的文化,越需把握其发展变化,才能真正保持面向世界的生命力。”这是一位彝族诗人对于诗歌或民族文化的理解与阐释。也只因为如此,他才努力“护守着内心的光洁和伟大的孤独”。
豪放率真中的深沉抒情
阿洛夫基的这部诗集,初读令人轻松愉悦,再读让人陷入长久的思索和回味。这在于他诗歌的表达,语言上是旷达率真的,没有故弄玄虚的阅读障碍,文字里散发着泥土、苦荞和老酒的芳香;情感上却是深沉真挚的,是一句句出自心窝窝里的情感抒发,散发着馥郁的生活气息,营造出蓬勃的生命气象。
在《秘诀》一诗中,诗人把民族的繁衍生息写得简单明了又发人深思:“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哭嫁歌一唱\泪水淹没整个夜晚\为什么祈祷词一念\神灵总是迎面而来\\瞧瞧,一群人从那里走来\千百座山的力量,蓄势在他们的脊梁上\瞧瞧,一群人从这里走远\千万条河的柔情,跳跃在他们的眼睛里\\其实,我早已发现从中秘诀\是沙马阿普认定天空小于他的寨子\是阿洛夫基和东边的土地拜了亲家\是杰娜阿呷心里只有怨气没有憎恨\是赫来那索的爱只有一个人的位置\是吉克阿果把山里的索玛唱开唱红\是曲比拉毅把灵牌举过高高的头顶\是神暗示神对此高看一眼厚爱三分”。诗人从一些很民俗风情的生活日常中,去寻觅彝民族扎根大山的生存密码,去颂扬他们对待爱情、信仰、生活乃至生命的态度。他们向往纯真的爱情,他们尊重亲朋邻里之间的感情,他们敢于迎接生活的挑战,他们敬畏大山的权威与神性。这是关于彝民族的生命颂歌。
《月亮》一诗,把母爱写得真挚又深沉,“故乡的月亮\笑眯眯地\送我到山垭口\\一回头\发现她踉踉跄跄\向前挪了几个半步\\回吧\你儿已长大”,诗人赋予月亮母性的光辉,她纯净透明又柔美温馨,她洒下依依不舍的母爱月光,只为送儿子远行。
《那是你,那是我》是诗集中难得的一首长诗,诗人洋洋洒洒一写近百行,把自己对于彝人的认知与颂扬,表达到了极致。诗中采取铺排的方式,列举了彝人若干优良的品行和品质,表达了诗人对自己民族的认同和褒扬,更表现了一种坚定的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诗人最后唱到:“那是你,那是我\那是眼泪和汗水汇流的金沙江\那是谚语和家谱浇灌的大凉山\那是歌谣和故事托起的哀牢山\那是云彩和雄鹰眷念的大西南”。这些辽阔壮美的山村水郭,就是彝人的生活家园,就是诗人情感皈依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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