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玉萍：贵州水西地方彝族钞本文献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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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西”之名，最早见之于《元史》[1]3。《大定府志•旧事志》：“额归、普色盖当宋之末造，复侵有贵州，乃分其地为水东、水西二部。”[2]950历史上的水西之地，是宋末元初以来，对贵州省毕节地区以大方县为中心区域的毕节东部地区的大方县、黔西县、织金县、金沙县和毕节市、纳雍县、六盘水市水城县、六枝特区的部分地域等一片地方的称呼，水西古代属于卢夷国、夜郎国、罗甸国、罗氏国等方国区域之内。[3]1公元 25 年前后，勿阿纳开疆拓土到贵州，奠定水西基业。水西方国的政权建构尤具特色，水西的政权体制由定格到完善沿袭了 1474 年，并一直影响着彝民族的古今分布，其政权的沿袭是世界政权史上的一大奇迹。彝学专家王明贵先生在《论水西政权在彝族历史上的地位》一文中认为：“水西政权几乎与中国整个封建社会历史相始终。”，“区域民族政权历史的特殊性铸就了独特的水西文化。水西政权作为存续时间最长的区域民族政权，其特殊性铸就了独特的水西文化，这是上千年地方民族文化的积累和沉淀。彝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了绚丽多彩的民族文化，在古彝文的各种手抄本和木刻印刷本以及金石载体中，保存有大量的政治、军事、历史、天文、历算、地理、医药、文学、农牧科技等内容的资料，反映了彝民族历史上科技文化的发展水平。在精神文化方面，有以大量的纸书彝文文献特别是如《西南彝志》、《彝族源流》、《物始纪略》等大型史籍文献、金石彝文文献为载体的民族传统文化，有崇文不僵的文化思想、尚武不屈的民族精神、深明大义的爱国传统、开发开放的进取意识等。”漫长的民族履历，催生了漫长的民族历史文化。彝文古迹文献《物始纪略》记载：“有布摩就有字，有布摩就有书”，《彝族源流》记载，彝族的君、臣、毕摩出现在哎哺时期，这一时期，据《阿买尼谱》记载“：在笃慕之前，有三百八十六代。”《华阳国志》载：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皆曲头木耳，环铁裹结，无大候乇，如汶山、汉嘉夷也。夷中有乐黠能言议屈服种人者，谓之“耆老”，便为主。议论好譬喻物，谓之“夷经”。今南人言论，虽学者亦半引“夷经”。[4]说明彝族文字及其古籍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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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献与水西彝文钞本文献

“文献”一词最早出现《论语•八佾》：“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然不足反映文献本意，主要有两层意思，一则有关典籍制度资料，二则指谙熟掌故之人。正如朱熹集注“：文，典籍也；献，贤也。”到了元时期，“文”与“献”之间表述趋于接近，元杨维桢《送僧归日本》诗：“我欲东夷访文献，归来中土校全经。”随着社会的发展，“文献”的概念已发生了巨大变化。1984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文献著录总则》“文献，记录有知识的一切载体。”彝族古籍文献呈现出形式多样的纸书、岩书、布书、皮书、瓦书、木牍、竹简、骨刻、木刻、金石铭刻、印肇等，其中绝大部分为纸书孤本传本，从版本学的角度，钞本是彝文古籍文献中有代表性的一种，清•邓显鹤《＜船山遗书目录＞序》“：文集，诗集……皆奇零不成部帙，馀俱钞本。”可见，在文献整理领域，按照原稿或刻印本抄写的纸书，称之为“钞本”。水西彝文钞本文献同水西历史流变紧密关联，记载着千年水西历史流变，政事兴替，社会发展及其复杂的世间万象。社会发展到今天，使其成为一笔宝贵的独具特色的文化财富，同时也是中华民族文化多元格局一体的重要组成部分。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二、水西彝族钞本文献的收藏、分布与类别

彝族钞本文献究竟有多少，没有准确的数据。过去对彝族古籍文献的重视也不够。王继超先生描述过这样的例子：“根据毕节地区彝文文献翻译研究中心掌握的资料，仅以分布威宁县原观风海、牛棚两区的一支彝族禄姓毕摩一代人中，八家都各有一位毕摩，号称‘八先生’，每家都有不下 300 册彝文古籍文献，八家累计达2400 册之多，然而这些书籍在 1966-1976 年间近三分之二被烧毁，其中逸那一家的上百册彝文书被当时的逸那公社用来揩拭拖拉机。”讲这个事例，仅是水西地方彝文古籍文献藏量的冰山一角。从近年来统计的数据看，水西地方的彝文古籍文献被国家机构和民间散藏的至少还有近万册。毕节市有 800 余册、大方县有 1300 余册、威宁县有 1100 余册、赫章县有 1000 余册、黔西县有 150 余册、织金县有 80 余册、纳雍县有 300 余册、金沙县有 200 余册[5]。六盘水市，尚留存 3000 余册件，多为毕摩收藏。且多为经书、碑刻，有祭经、通书、占卜经、谱牒、碑刻等几大类[6]。分别收藏在中国革命博物馆、中央民族大学、贵州省博物馆、文化宫、民宗局、专门收藏机构、有关高校及民间散藏。一些老布摩说：“从秦始皇统一中国至今，彝族文化经历了“焚书坑儒”、“蜀侵南中”、“改土归流”、“破旧立新”四次重大“灾难”，遭到严重摧残。大多数彝文古籍被毁于一旦，但也束手无策，只能扼腕叹息。”水城、盘县、大方、威宁、赫章、金沙等彝族居住地区，很多布摩都收藏着彝文古籍，但由于缺乏存藏条件、缺乏保护和修复人才，古籍因老化、脆化、受潮、虫蛀而破损严重，有限的彝文古籍藏品达到濒危的程度。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彝族钞本文献是用古彝文字书写而成的书，在水西地方藏量之多，在全国罕见。尤以被誉为彝族最古最全的百科全书《西南彝志》最具代表，据说此巨著是古代罗甸、水西热卧土目家的一位摩史编撰的，由于姓氏已无可考，人们习惯称他为“热卧摩史”，成书年代也不详，若仅从书中记载的一些事件去推测，可能成书于清康熙三年（1644）吴三桂进犯水西之后，雍正七年（1729）改土归流之前。此古籍从开天辟地写起，记述了彝族长达数千年的历史，对彝族先民的物质、精神生活等各个方面都有所描述；对彝族各支系、当地的汉族以及各兄弟民族的历史，均有所记载，是研究我国西南各民族史的重要史料。彝文古籍钞本的形成，与彝族先民在这一地区的开发与分布历史分不开。水西地区自古就是彝族先民活动的中心之地。从东汉至清朝初期，在这一地区存在的彝族地方政权就有水西、乌撒、播勒等若干，他们不间断地沿袭，其中水西在政权兴替过程中就存在了 1474 年。乌撒势力也在今威宁、赫章一带存在了 1200 余年。彝文文献作为彝族先民的重要记录载体，形同当时政事兴盛一样，以毕摩为代表的知识人一代代地不断撰写、记录和传承着自己的历史和文化。而彝族钞本文献的分布也随着当时彝族政治活动的中心而向四周扩散，从水西各地的收藏可以看出，以今天大方县为中心的水西政权，不仅是当时的地方政权政治中心、还是当时的文化中心。值得一提的是，因彝族的分布关系，六祖分支的德布系和默德施系所传的文献形式和风格与内容代表了整个贵州地区，与其他地区如云南镇雄、彝良等的彝文古籍文献形式、风格上相同。[7]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彝文古籍种类较多，内容十分丰富，涉及了彝族社会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历代学者根据不同的需要和理解，曾做过很多种分类，其中较有代表性的是民间传统分类法、地域与方言分类法、科学与内容分类法三种。但就撮要而言，主要以宗教、历史、文学三大类古籍为主。[8]道光《大定府志》卷四十九《水西安氏本末》中附录《土目安国泰所译夷书九则》中说：“阿呵，唐时纳垢酋，居岩谷，撰爨字，字如蝌蚪，三年始成。字母一千八百四十，号曰韪书；即今夷字。文字左翻倒念，亦有象形会意诸义，一名韪书。书籍有曰理命，言性理者；有曰苴载，记世系事迹者也；曰辅苏，巫祝书也，曰弄恩，雅公布也；曰怯主，风歌也。又有堪舆、实禄命书”。[9]990-991内容包括有历史、哲学、天文、民俗和文艺等。这是目前已知彝文古籍中介绍彝族文字和彝文点解比较系统的一个记载，她既说明了彝文产生的历史和特点，又概括地对当时存在的彝文典籍比较系统进行了分类。目前，对于贵州存世的彝文古籍内容和类别的归纳，由贵州省毕节地区彝文翻译组搜集整理，四川民族出版社 1994 年 12 月出版的《彝文典籍目录贵州卷（一）》把收录进来的彝文古籍按书目分类达到了 40 个类别，细化了文献的内容；由陈乐基、王继超（执行）主编，贵州民族出版社 2010 年 11 月出版的《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总目提要贵州彝族卷（毕节地区）》，根据彝文文献自身的特点，分为甲编、乙编、丙编三个部分，甲编为文献类，将彝文古籍文献分成丧祭习俗、祭祀祖宗、祭祀与崇拜神袛、祈福消灾、历史谱牒、摩史丧礼、摩史婚礼、天文历法、教育、长诗与歌词、军事、翻译与故事、占算与预测，及其他等十四个类别；乙编是铭刻类，此编包含墓碑、铭文、摩崖、记事石碑四个类别；丙编为讲唱类，将此编分为史诗歌谣、民间故事、神话传说。这些分类凸显了水西地方彝族钞本文献的数量之多、种类之繁。其中不乏有《西南彝志》、《彝族源流》、《宇宙人文论》、《苏巨黎咪》等百科全书和传世佳作。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三、水西彝族钞本文献的特性

彝族钞本文献同样具有古籍的一般特性，即历史文物性、学术资料性和艺术代表性。由于彝族钞本文献是以彝文字撰写而成，更具有其独特的一面。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民族性

水西历史上，彝族作为主体族群，在这个地方不间断施政 1474 年，无论彝族文字、文献还是族群文化，都充分体现了彝族文化风格。彝文作为彝文钞本文献撰写的主体文字，既成体系，又相当成熟。在贵州，彝族古籍是最具代表性的地方民族古籍文献，很多记载同汉文献相呼应，是研究西南历史抑或是少数民族历史不可或缺的重要文史资料。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历史性

彝族是贵州唯一建立过国家政权的少数民族，是贵州有成熟文字体系的唯一的少数民族，是贵州历史上地方统治政权存在时间最长的少数民族，在贵州历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现在还有“没有千年皇帝，却有千年土司”的流传。在长达 1474 年的统治历史上，水西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政权结构、政治体制、历史文化，同时也涌现出了不少爱国历史人物，创造了彝族历史乃至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的奇迹。因此，许多历史学家认为，在中国西南，不研究清楚彝族历史，西南的历史就研究不清楚；不把彝族的历史研究清楚，西南各民族的历史就讲不清楚。［注1］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地域性

从中国彝族以滇、川、黔、桂四省区为主的分布来看，各地因自然、人文地理，风俗习惯、语言差异等的不同，从而导致民族文化在大同的一体下呈现出因地不同的局面。彝族文化也是这样。地域性是水西地方彝族钞本文献的最为基本的特性。是区别于其他地区的一个特点，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最为深厚，在流传至今的彝文古籍文献中仍然留存。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4.系统性

人类社会不断发展，其发展的连续性使地方文献无论是在内容，还是形式上都与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水西彝文钞本文献里边有很多是关于历史、谱牒、地形地貌等的记载，不同时期的钞本文献具有不同时期的历史特点。其内容和形式风格的变化和发展也同样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而发展。其间保持着水西历史抑或是彝族历史发展的内在联系。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从彝文古籍文献的种类来说，几乎涉及了所有学科，更有系统阐述“天、地、人”三界的哲学思想，涉足天文学、人类学、伦理学、教育学、医学等诸多方面的较为体系的精彩论述。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5.综合性

在彝族钞本文献里边，有很多彝文文献成一体系地综合论述“人、时、事”。如原名为《哎哺啥额》的彝族百科全书《西南彝志》。内容包括宇宙形成、人类起源、彝族古代史、六祖谱牒、部落分布、民族及家支关系、经济生活、风俗习惯、宗教信仰、哲学思想和科学技术等各科。如《物事启蒙》，它是一本教育类祭祀启蒙读本，内容包括了古代彝族的工匠、修造、耕种、养畜、战争、兵器，还有纺织、医药及其祭祀天地、祖先的方法等；如《彝族源流》乌撒古籍，彝名《能素恒说》，是继《西南彝志》之后发掘的又一部彝族历史文献巨著，内容同样广博；如《物始纪略》叙天地、风雨、雾霭、季节的产生，还涉及到母系社会、医药、农事、政治制度、婚姻嫁娶、军事、原始宗教、神话传说等方面的内容。类似的彝文钞本文献还有很多。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四、水西彝族钞本文献的特征

文献的特征一般包括外部特征和内容特征。文献的外部特征同具体的某一文献一一对应，内容特征与文献对应较为模糊。然而水西彝族钞本文献无论在外部、内容特征上都具有特殊性，这种特殊性是彝族古籍文献的专属性所决定的。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文献外部特征

通过对已经著录的水西彝族古籍文献 2256 条条目分析，结合田野调研所掌握的情况，水西彝族钞本文献外部特征体现在几个方面。总体上损毁较为严重，绝大部分古籍残破不堪。一是佚名撰，钞本文献没有具体的著者；二是以本色棉纸为主要载体，无美观封面、一般无前言和后语；三是装订风格基本一致，采用线订册叶装；四是页面在大 16 开居多，尺寸不尽规范，一般都有墨框；五是字体均为楷体、断句；六是无成书时间记录；七是部分钞本文献有插图，毕摩绘画是彝族古籍钞本文献里边的一个重要特征。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文献内容特征

彝族钞本文献的内容同文献种类密切相关，但专门论著某一方面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不具代表性。更多是综合诸多方面的内容，多与宗教主题有关。各类经书较为常见，占据了水西彝族钞本文献的半壁江山以上。大部分彝族钞本文献书名相同，如《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总目提要贵州彝族卷（毕节地区）》里边，同为摩史婚送艺文类《诺沤苏》的就有66 个条目，它们内容不尽相同，但大多都反映同一个主题。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五、水西彝族钞本文献开发的重要意义

水西彝族钞本文献是水西历史上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是彝族先民勤劳、智慧的结晶，反映了历史上水西的辉煌历史，记载着过去千年的方方面面。近百年来，水西彝族钞本文献整理、开发一直备受关注，几起几落，名扬四海，无数的彝学专家为之而奋斗终生。在中华民族文化多元格局中，彝族文化尤以丰富的传世彝文典籍而备受关注。在当下，国家重视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开发，很多彝文钞本文献进入了国家珍贵古籍目录，使之成为“国宝”级古籍文献。一方面，水西彝族钞本文献的历史性记载，是研究历史不可或缺的重要文史档案，是彝族先民与各民族共同创造的灿烂民族文化；另一方面，水西彝族钞本文献广博富宏的内容揭示了民族文化的体系和结构，为民族学科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资讯；再一方面，水西彝族钞本文献对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为民族地方社会建设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为地方民族教育提供了宝贵的教育素材。对水西彝族钞本文献的开发，更为彰显了对民族文化的重视，是推进地方文献建设和保护的重要举措，让少数民族文化的精髓在当代社会大放异彩，不断丰富中华民族文化。KE0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