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州白族诗人卞启忠——诗集《彝山情诗》简评
偶然的原因，得以认识楚雄诗人卞启忠。他赠送给我一本他编著的《彝山情歌》，和一本他创作的《彝山情诗》。当时在饭桌上，几位文友把他收集的彝山情歌当做黄段子，从中寻章摘句来朗诵，寻找出来的往往是那些比较露骨的黄色章句，断章取义，调笑戏谑之间，卞启忠就给我留下了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是一位只对色情情诗最感兴趣的诗人，其收集的诗歌大多是有关调情睡觉做爱的诗歌，登不了大雅之堂，上不了档次”，于是暗暗认定“此人是好色之徒，有嗜痂之癖，不是真正的、高品位的文人，更不是什么好诗人”。由于他又是在收入高得惊人的烟草公司工作，我对他更没有好印象。我一向有一个偏见，以为文学跟富贵无缘，富贵之人静不下心来读书和写作，也写不出好作品，于是就一直没有好好认真拜读他的大作《彝山情诗》，只是不时翻阅一下他编著的《彝山情歌》，以作调笑谈资。
几次交往之后，才发觉卞启忠其实是一位饱学、风趣幽默、文雅的诗人，有一颗对人生、对做人、对做学问、对写作很认真的心，有一颗对朋友很真诚的心，人很善良。卞启忠做学问，搜集、整理、研究彝族民歌和彝族文化，很严肃认真，生活中却喜欢开玩笑，戏谑自己，逗别人开心，有他在的地方，往往充满欢声笑语，快乐惬意之间，不知不觉日落西山了，叫人感叹时间的脚步太快，才知道与卞启忠相见太晚。
之后的某一天晚饭后，捧起他的《彝山情诗》来读，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真的是爱不释手，欲罢不能，然后又躺到床上，半夜时间，一口气读完此书，感到人生真是美好，阅读真是痛快享受，诗歌真是好东西。其后，我又认真地系统研读了他编著的《彝山情歌》，才真正比较了解了他，明白了他是一位很认真严肃的彝族民歌研究者，是一位比较有学术头脑的学者型诗人，是一位酷爱彝族民歌、彝族爱情诗、彝族文化的学者，是一位关心收集、整理、保存和发扬彝族文化、彝族情歌的有心人，是一位很有良知的学者。我因此对他肃然起敬，由衷敬佩，并为自己曾经有过的肤浅、自己看人的幼稚而惭愧。
细细品味、反复品味卞启忠的诗歌，为他诗歌的独特风格、精美内容所折服，为他的诗歌给与我的阅读快感而感动。
卞启忠的诗歌，概括起来，有六大内容、五大特色。
六大内容为：1.爱情诗、亲情诗。2.云南地域特色文化诗。3.咏物诗；4.外省地域特色文化诗；5.行走、游感诗；6.杂诗。
卞启忠写得最感情浓烈的诗歌就是爱情诗。比如《肝肠寸断》中这几句“我们相逢的时候，你春天的花朵开满枝头……挥挥手是依依不舍的眼眸；擦擦泪是肝肠寸断的离愁”，精美的诗句，写得感人肺腑，而且内涵深刻，很有哲理。比如《守候》中“当时光悄然流走，当青春难以长留，我的心还在、相约的那棵树下，为你期待，为你祈求；我的魂还在、离别的那个路口，为你苦恋，为你等候”，写出了一颗纯洁痴情的心。比如《初恋》“曾经渴望牵着你，写一部浪漫爱情故事；曾经渴望拥着你，演一场缠绵的爱情传奇……当年的你、天真活泼……亭亭玉立，双眸里传递着无限的深情”，抒发了多么年轻的情怀，多么美好的回忆，多么浓烈的惆怅。比如《愁眉少年》中“看着你在路得尽头出现，渐渐走近，又看着你渐渐走远，消失在路得那端”，看到这样的诗歌，我的心也被洗涤得很纯洁了。比如《牧笛》中“青梅竹马的记忆，是那支牧童的短笛……情窦初开的花季，伴我长大的那支短笛，永远重复山歌的旋律，悄悄地钻进心里，勾去魂魄刻成记忆”，写出了一位山区彝族村寨味道浓烈的痴情小伙子，一位纯洁无暇的彝家女孩。比如《梦的心愿》中“就是那一眸的一瞬，多年把握陪伴，就是那一眸的触点多年把你期盼。能不能不在梦里，能不能再见一面，再给我看看那双，曾经勾魂的眼”，这是一个比白日梦更加美丽的梦想，我看到此处，想笑，又想哭，是的，我们都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能不能不是在梦里，与你相见”。比如《情伤中箭》中“像这样的想念，还要念多少夜？像这样的牵挂，还要挂多少年？我知道对你的想念，就如同想念仙女下凡；我明白对你的牵挂，要经历沧海桑田。尽管如此，我还在痴心期盼，期盼再次相聚，期盼再次团圆，期盼能重新走回你的心间，尽管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尽管我人过中年，生的短暂”，这首诗中，两组设问用得好，引发人无尽联想遐想，想到自己，不也是在心灵深处、隐秘之处牵挂着这样一位女子吗？而且此诗中“我还在痴心期盼……尽管我人过中年，生的短暂”，写得多么真诚，写出了多么痴情的一位年过四十的汉子啊，其痴情、其真爱远远胜过许多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了吧！比如《情深似海》中“只想在你失意困苦的岁月，为你盖一幢疗伤的小院”，其情真切感人；比如《心灵深处》中“一条小路，通向心灵深处。路上铺满温柔，铺满专注。将心灵之门相互敞开，彼此珍惜彼此呵护”，这个“小路”“心灵深处”“铺满温柔”，写得多么细腻美丽啊！比如《彝山对歌》中“十五月儿圆，十五情如火，十五的彝家姑娘已把小伙约”……这些爱情诗，都写得大胆泼辣，率真，不扭捏作态，不遮遮掩掩，写出了彝山青年男女火热、纯真的真爱。
１.卞启忠的亲情诗、乡情诗也写得很好。亲情诗比如《执着》“当我们心贴到一起……常常是眼中无限爱意”，比如《母亲》中“母亲，您缝做的剪口鞋，让我未打光脚板，您缝制的对襟衫，我短弟弟接着穿”，比如《女儿慈媛》中“家庭因你欢乐温馨，生活因你更多彩纷呈”；乡情诗比如《故乡的小河》《故乡歌谣》，这些诗都写得情深意长，感人至深。看卞启忠的诗歌，根本无法看出他是一个年过四十的汉子，因为他永远保有一颗青春年轻的心，对人、对世间万物都有一颗火热的心，乐观的心，对人、对世间万物都很有激情，都充满爱心。
2.云南地域特色文化诗。其实，称卞启忠为爱情诗人是不当的，他写得最多，写得最好的，不只爱情诗，还有大量的楚雄地域特色浓厚的地域特色诗和地域文化诗。卞启忠写诗，很注重突出楚雄彝山特色、彝族文化特色。他是一位白族诗人，却痴情于彝族文化，痴情于彝族山寨文化，所以他的诗歌，几乎每一首都注意突出彝族特色、彝族文化、彝族生活特色，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山寨特色，这个山寨，就是彝家山寨。这些诗歌里的生活是鲜活的生活，人物是鲜活的、个性独特的彝家山寨人物。我最喜欢他此类诗里的《金沙柔情》《金沙江》。《金沙柔情》里这些句子“前世，我是你江中金沙一粒，曾奔涌在你翻滚的波里浪里……你是水，来自青藏，满怀冰清玉洁的柔情；我是沙，源自山里，反复被你冲刷淘洗。今世，我降落人间生身男性，天马行空只为把你找寻，历尽半生历尽艰辛，在不经意间与你相遇……纵身跃起，投进你风情万种的怀抱，赤身裸体，享受你清凉万千的柔情”，《金沙江》里这些句子，“金沙江的心儿，不在身上，在远方。在这风柔月圆的晚上，江水似心底的思念，在轻轻流淌，轻轻吟唱，倾诉着对远方的牵挂，远方的渴望”，惊人的美丽，虽然为咏物诗、地域特色文化诗，但是把它们当做爱情诗来读也可以。这是因为卞启忠善于运用拟人、比喻等修辞手法写诗，善于运用第二人称“你”，直接对着抒情对象呼告、抒情的手法，把金沙江等等万物都写得有了人情味，有情有意，特别是有了爱情，情意绵绵。卞启忠人过四十，但是依然有一颗年轻的心，多情的心，细腻敏感的心，这是写好诗歌的必要条件。激情和火热的心，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无比重要。余光中早期写出了《乡愁》《乡愁四韵》等大量精美感人的诗歌，现在年过八旬，冷静和理智多了，其近期诗作技巧性多了，感人肺腑的真性情就少了。卞启忠正当年，应该能写出更多更好更加感人肺腑的精美诗歌。
3.咏物诗。卞启忠咏物诗里还有一首诗很值得一读，就是《彝村夫妻树》，“一千年相依相偎，立于村头，一千年不离不弃，执着相守，一千年真真切切爱心长留，一千年有苦有乐，共度春秋”，写得其实也是感人的爱情和亲情。其他的咏物诗，像《紫溪樱桃》《紫溪杨梅》也写得很好，而且同样有强烈的地域特色。
卞启忠诗歌的五大特色为：
1.生活气息、时代气息浓烈。比如《彝山情歌》“是古老和现代的碰撞，蜿蜒的同一条山道上，奔驰着摩托，也行走着马帮。古老的同一个村庄，层层叠叠木屋土掌房，也凸立着那幢小洋房……那个彝家姑娘，彝舞优美，彝曲高亢，彝气不俗，彝装漂亮，牵手的感觉久久难忘。真不敢相信，就是这个一袭牛仔，坐在电脑前的摩登女郎”，精美的诗句，反映出高寒山区彝族生活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美好巨变，反映出党的好政策、改革开放对彝族村寨的巨大影响。其他比如《人间天堂桃源湖》《龙川江》《楚雄之夜》等等大量诗歌，都有此特色。
2.地域特色、文化气息、环保意识浓烈浓烈。比如《爬山调》“就是这爬山调，把牧羊人唱成了情哥；就是这爬山调把爬坡妹唱成了老婆”，反映出只有彝族生活的山区独有的生活特色；比如《元谋土林》“每一场雨都是一道制作工艺，将您重新雕琢，重新构思，重新策划写意。每一阵风都是一次洗礼，将你重新包装，重新设计，重新描眉梳理。每一夜圆月都是一支笔将你镀上金色，涂上诗意”，再现了彝族生活区域典型的金沙江河谷地带土林的景观，在诗人笔下，河谷土林被写得神秘优美而且很有诗意，令人神往。比如《南华打雀山》“一堆篝火，一把破碎的竹竿，打下了多少迷途的鸟儿，打断了多少高远的志愿，打折了多少鸿翔的翅膀，打散了多少双飞的群雁！他们捕获的小鸟成背成篮，他们掠夺的鸟肉成挑成担……但文明的子孙，不再野蛮……鸟成为了这里的贵客，这里的景观”，一个很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强烈的忧患意识、强烈的环保意识尽在精美诗句中，其真情真忧感人至深；像《彩云南之恋》“彩云之南的山坡长长，爬惯大坡的汉子耐苦耐寒；彩云之南的山道弯弯，山道走来的妹子多情浪漫”，不仅彝山地域特色突出，而且爱情的浪漫味道也浓烈。
3.感情真挚浓烈,文字浪漫优美。他的爱情诗、亲情诗、咏物诗、本土地域特色诗歌、外地行走旅游地域诗歌都有这个特色。比如《愁眉少年》“我常常在那个时候，在那条路边，看着你向我走来，一袭短裙、一把花伞，一朵玫瑰开在胸前，瀑布般的秀发长齐腰间……自从有了那次美丽的发现，就有了愁眉少年，牵挂总在那个时段，相思落在那条路边”；比如《彝镇恋歌》“如果我年年青，就在桃花溪边，来场古彝之恋是那场突来的雨，淋湿了诗笺，我悠然而至，为无助的她撑一叶花伞”。卞启忠深受民歌手法影响，写诗很讲究韵律，讲究通俗，讲究自然，这些诗句真可谓清水芙蓉天然美丽，却不乏浓情，不乏浪漫。真实因为他多情，总是以多情的心、多情的目光来看彝山的万事万物，才会对万物含情脉脉情深意长，真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彝山的山水人物在他眼里在他笔下才会那么美丽。卞启忠就是对彝山永远多情的情种，有人称他为彝族爱情诗人，也恰当，也不恰当。说恰当，是因为他确实偏爱彝族文化，偏爱彝族情歌，诗歌中又经常把彝山的山山水水当做情人、当做美丽的彝族姑娘来写，来抒发强烈真挚的爱意；说不恰当，是因为他的诗歌题材很广泛，举凡彝州楚雄的山区坝区、城市街道、文化生活、美食水果等等，云南各地的风物景观，外省的风物景观，耳闻目睹的，他都可能写到。他是热爱生活的人，诗笔落处，就是一首好诗。
4.深受民歌手法影响，通俗易懂。卞启忠有一个观点，就是写诗就是要别人读得懂，简言之就是通俗易懂，他推崇古代诗人，推崇现当代文学史上那些优秀的诗人，喜爱古诗，喜爱当今诗坛上那些通俗易懂、浅显明白的诗，他推崇白居易，推崇余光中、朱自清、徐志摩。所以他写诗，往往有意识学习古代众多优秀诗人佳作的手法，大量汲取民歌特别是楚雄彝族民歌手法，学习怎么样使得诗歌通俗易懂、又内涵丰富深刻的手法，广泛运用古代民歌，譬如《诗经》《汉魏晋乐府民歌》中的赋、比、兴手法，铺陈、比喻、拟人，使得他的诗歌生动形象，鲜活灵动，生活气息浓烈。前边的例子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常常听卞启忠谈到，他很反感当今一些所谓的诗人，说他们许多人写的诗，晦涩艰深，古奥难懂，不知所云，这样的诗歌，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他绝对不写这样的诗歌，而绝对要写农民、百姓都能读懂，深受他们喜爱的诗歌。
诗歌内容上，追求大俗，直接反映楚雄彝族百姓丰富多彩的生活，反映彝族青年泼辣大胆、真诚热烈的情感世界，艺术上大雅，广泛采用赋比兴的手法，比喻、排比、拟人拟物等等修辞格，采用一些浅显通俗易懂的意象，来表达深浓纯真的感情，来诠释高深难懂的生活哲理，就是卞卞启忠写诗的一贯目标，所以，他的诗歌，几乎都同时达到了大俗大雅的艺术效果。大俗，因而也就大雅。什么就做大俗，什么叫做大雅？大俗就是直接真实地反映百姓生活，大雅就是上升到艺术的高度，可歌可咏。
5.音韵和谐优美，返璞归真，自然通俗，艺术性较高，大多可以吟唱。这是因为卞启忠深受民歌手法影响，追求诗歌可唱可吟。民歌最大的特色就是可直接吟唱，卞卞启忠的诗歌也很有民歌的这个特色。比如《守候》中“当时光悄然流走，当青春难以长留，我的心还在、相约的那棵树下，为你期待，为你祈求；我的魂还在、离别的那个路口，为你苦恋，为你等候”，比如《梦的心愿》中“就是那一眸的一瞬，多年把握陪伴，就是那一眸的触点多年把你期盼。能不能不在梦里，能不能再见一面，再给我看看那双，曾经勾魂的眼”等等，每一次读到，我几乎都在暗暗吟唱，甚至要开口吟唱。
我欣赏这样的诗人，喜爱这样的诗人，喜爱他的优美诗歌。
作者：余继聪，云南楚雄人，1971年6月生，1994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大学期间即在《中国化工报》《中国环境报》《延安文学》等报刊发表过文章。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兼任（北京）中国散文家协会主办、国际标准刊号《中国散文家》双月刊杂志常务副主编；北京《华夏散文》月刊杂志副主编，中国散文家协会副会长，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获得天津市第十八届文化杯全国孙犁散文奖优秀散文集奖，云南省文联“边疆文学奖”，云南日报文学奖，中共楚雄州委、楚雄州人民政府第二届“马樱花文艺创作奖”一等奖，中共楚雄州委宣传部“楚雄州四个一批人才奖”。《散文选刊》杂志2006、2007、2008年“中国散文排行榜”提名。文章多次入选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民族文学》月刊杂志（5次）、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中华散文》月刊杂志（8次）、河南省文联主办的《散文选刊》杂志（9次）、《北京文学》《青年文学》《青年文摘》《读者》，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选编出版的“21世纪年度散文选”《2004散文》《2005散文》《2006散文》，中国青年出版社《青年文摘读者评选精华本/每一次感动都值得回味》，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年中国散文随笔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中国散文诗精选》《2005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2006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2007年中国精短美文100篇》》《2008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等三十多个选本，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文艺报》5次发表文章评论其散文。
古老的彝族，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时代大潮中存留下来，也许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尽力去为她留存一些有价值的文化，这就是彝 族 人 网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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