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4）——看见一只羊打败一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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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诗情】吉狄兆林（彝）
【牧羊曲】
看见一只羊打败一只羊
我的身上
属于父亲的部分，就会傻笑
看见一只羊被一只羊打败
我的身上
属于母亲的部分，就会疼
经常地傻笑
经常地疼
我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英雄】
那些血泪中奔跑着倒下，倒下了又艰难地爬起来
艰难地爬起来之后，还要伤痕累累地祭起
同样伤痕累累的旗，伤痕累累的旗下
还要奋不顾身地往前冲的男儿
是人，是妈妈的儿子，更是神
简称英雄
我，渴望成为英雄
但我深深地知道
扮演英雄的戏子不是英雄
下一场戏中可能是小丑，还可能是畜生
过去的日子里我也曾扮演过多种角色
有时像英雄，有时像小丑
有时甚至像畜生
偏偏不像人
不像妈妈的儿子
其实也就是戏子
生命中的这个春天里
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好消息听起来舒服极了
更要命的是，知心的人儿已经通知我
如果我愿意奋不顾身地跟一只蜜蜂交换余生
她也将勇敢地告别人见人爱的少女时光
从某报记者，直接变身为一朵荞麦花
亲爱的阿鸽
绣一面爱的旗，发动一场战争
赐给我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吧
【你的梦】
天是早就拿给屈原阿普问得哑口无言的天
地是早就拿给李白先生游得不想游的地
辽阔的大海，在远方，我见都没见过，许多年前
也已经被远方的少年查海生，一眼看穿
就剩偏僻边远的八百里凉山，一年一年地生长着
卑微如我的燕麦洋芋和苦荞；就剩一条
傻笑的金沙江傻笑着，鼓励我猪狗一样
吃吃饭，睡睡觉，摇摇尾巴
把珍贵的人生付之东流……
亲爱的阿鸽，今夜月明星稀，乌鹊不飞
我也不打算绕树三匝，那太浪费时间，也太矫情
我只想变成一阵风
直接穿过那钢筋水泥做的人民政府和他们的法律
穿过那故意绷着脸的道德家们千百年不变的魔咒
穿过这物欲横流的时代铺天盖地的广告牌……
哪怕伤痕累累，也要努力地微笑着，来到
你的梦中，让你的梦，又香又甜
完全不像梦
【时代】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时代
不要了天菩萨不要了笃姆阿普地跟它鬼混
随时随地给它留面子，它却不断地羞辱我
逼我暗夜里悄悄地写诗，样子就像个昼伏夜行
的偷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偷哥
辜负了蓝天的蓝，辜负了大地的宽厚和仁慈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时代
栽一朵名字叫马海阿鸽的荞麦花在心上
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
重新做回人
【春天有什么了不起】
习惯了北风的那个吹，习惯了暗夜里
搂着自己唱歌，习惯了近乎偏执地诉说
高度170厘米的寂寞，有一个人
一直不觉得春天有什么了不起
一直以为，所谓春天
——不过是些吃饱了饭的侏儒在比高
比身段，比媚功；头重脚轻地讨论着
什么样的花，已经风情万种
什么样的花，正在不知死活地张开
——不过是些暂时获胜的侏儒
肚子不饿眼睛饿，面红耳赤地争吵着
什么样的花，适合悄悄地金屋藏娇
什么样的花，适合唱着高调
让给失败的侏儒去追求，好让他们
死到临头还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个人，就这样，带着一身毛病
来到了2011年。2011年的春天。遇见了
亲爱的阿鸽。遇见了，爱。“天啊！”他说
“春天啊！”他说
“让我死得最早，爱得最深吧！”他又说
其实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却已经
失去语言
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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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艺术鼓励艺术家追求个人表现，强调个体创作的独特性。这个不成文的规则在整个现代主流艺术中是被大部分人认可的。但这并不是夸张你与我，我与他的不同。我们永远是相似的，在“人类”这个境遇里。
读吉狄兆林的诗，可以获得一种单纯。这种单纯使我忽略分行、韵律、风格……这些属于诗歌“外部因素”的技法或形式。你可以获得不被自知的安全感，来自族群共同生活中的集体信仰。“看见一只羊打败一只羊/我的身上/属于父亲的部分，就会傻笑，看见一只羊被一只羊打败/我的身上/属于母亲的部分，就会疼”，残暴与慈悲，矛和盾，恶和善，阳和阴，美和丑包含在彼此之中成为一种巨大的矛盾，但这就是人类共同生活中的“内部规则”。它使我相信我们的身体里蛰伏着许多生命的记忆。关于从原始的恐惧到征服的喜悦，从绝望的离散到相逢的快乐，相恋的甜蜜和忧伤，生死的希望与绝望，都交错混合在身体里长成的记忆。等待你的感官去找到它。当你去书写你的身体，你必定找到了生命里的秘符，必定是理解了记忆中的笑与泪。那么你亦从幸福和苦难中汲取了力量。你在书写身体时，你离开了诗人的位置，谦卑到只是一个单纯的信众，你写字，你获得救赎。这样的写作就不再是强调个人表现的艺术所能理解的了。@吉克.布
“花间集”微信号：huajianji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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