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明：蜿蜒的通村公路（二）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公路从州府康定修到了九龙县城，八十年代初又从县城修到了大河边区。临近公路的老百姓高兴得合不拢嘴，由于通公路而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实惠。可是，我们这处十分偏僻的寨子，人们仍然是通过这两条必经的羊肠小道，人背马驮地日复一日地运送生活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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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从外地来了一批物探队在我们山寨前后左右实施勘探。紧接着又来了一大批地质队风餐露宿，攀岩绝壁，对地质实施了全面的勘探。最后离我们寨不远的一个叫挖金沟的山沟里找到了铜矿。听说要修建一条公路，去实地开采这个铜矿。但没过多久，不知什么原因，这些物探队和地质队先后撤走，再也没有下文了。我们寨中的大多数人从没走出过大山，更别提见过汽车长得啥模样。记得大河边通车那天，寨里的年轻人相互邀约上，包里装着馍，走上半天多的路，到文家坪子看汽车。他们兴奋的站在公路旁，看着汽车由远而至，并鸣着长笛从面前疾驰而过。车轮卷起铺天盖地的灰尘，却遮不住一双双年轻的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以及一丝丝的胆怯。寨里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只好坐在院坝边上的石包上，搭起手棚，极力眺望着噶尔河边绵延的公路。老人们只听远处传来的汽车轰隆的声音，但看不清汽车是啥模样，只好晚上围坐在火塘边静静地听着从现场观看回来的年轻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看到汽车的感受，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而后陷入了静静的沉思中。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随着改革开放脚步的不断加快，家乡经济社会发展的速度十分惊人。山寨人原来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正在变为现实。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80年代初，县上在偏桥建起了铜选厂，需要寻找原料供应地。通过多方争取，县上获得了挖金沟铜矿的开采权。为了将铜原矿运到偏桥选厂，必须修筑一条公路。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县上为了修建这条矿山公路，设计了两套方案。一是从毛菇厂经过，距离近，投资小，沿途只惠及一个村；二是经过烟袋村，投资大，距离远，但经过两三个村，惠及一千多人。为了争取各自的利益，几个村争论不休，轮番到县上游说。县上经过再三权衡利弊后，决定矿山公路从烟袋乡以及所在的洪木林村起修，经烟袋、田坪子等村，到庄子沟后，沿着陡直的坡地，转二十七道拐，蜿蜒曲折地通过烂铺子村，然后翻过喇嘛寺山，穿过茫茫原始森林，跨过毛家林沟，沿着古老的羊肠小道，经过甘海子山寨的背后，在野猪荡山转了几个弯后，径直向前延伸而去。山寨的人们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一条平坦宽阔的公路竟然穿寨而过。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通车这一天，山寨的人们鸡叫头遍就纷纷起床弄饭，无论男女老少，都从衣柜里拿出过年时才穿的新衣服穿在身上。年轻人搀扶着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到公路边等待着，让他们把汽车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天，山寨的太阳是暖融融的，山野里的风是柔和的，盘旋在山寨上空的鸟儿，时而飞向高高的蓝天，时而斜着身子飞进密林深处，显得快活极了。山涧的泉水也叮咚地响着，仿佛在庆贺偏僻山寨千年以来第一次遇到的盛事。人们翘首等待着、期盼着、议论着，尤其是老人们对汽车的模样作各式各样的猜想，引来年轻人的阵阵欢笑。天空中的鸟儿嬉戏叫出欢乐的声音，迎合着山寨人们激动地心情，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忽然，一阵低沉的声音随风从山那边飘来，人们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屏住呼吸聆听着，眼睛死死地瞅着声音飘来的方向。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那是一阵阵沉闷的隆隆的声音。不一会儿，军绿色的车头从毛家林山坳树林中钻出，缓缓地向这条公路上驶来，车后带起一股股浓雾似的灰尘。由于是新路，车走得很慢，司机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时不时还下车检查路是否结实。这样，走走停停，汽车好长一段时间才翻过野猪荡，向挖金沟缓缓驶去。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直到看不见远处汽车的身影，人们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开始抬步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整个山寨像往日那样，恢复了平静。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忽然，一阵轰鸣声又从毛家林那边传来。“啊，那是汽车的声音！”离开公路往家里走的一个年轻人肯定地说到。大家都停止了脚步，竖耳仔细的听着。那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低沉而又浑厚。另一个小伙子说：“好像有好多辆！”于是有的折回身再次向公路边跑去，有的则停止脚步，站在那里静静听着、看着。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汽车从毛家林山口的树林中探出了头，这是矿山的车队，大约十二、三辆崭新的“东风牌”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隆隆地叫着，通过山寨背后一片树林，在对面的山坡上转几个弯，缓慢地翻过那座高耸入云的野猪荡山，向挖金沟呼啸而去。临近傍晚时分，满载着矿石的车队，一辆又一辆地翻过野猪荡山，迎着晚霞，穿过山林，扬起尘埃，翻过山口，又消失在茫茫的原野深处，汽车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没过多久，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又从文家坪方向传来，像一波又一波的春雷，震彻山野，久久回荡在九龙河的峡谷里。车队正在向铜选厂飞奔而去。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天晚上，山寨的家家户户吃过晚饭后，围坐火塘旁，谈论最多的是汽车驶过山寨的事。我们家聚的人最多，因为他们认为，我在外面时间长，见的世面多，都想来问个究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开了。他们不断地向我问着有关汽车的事，只要我了解的都给他们介绍了。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时，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木苏（老人）抽着兰花烟，露出满口的缺牙说：“我原来以为汽车像人一样靠着双脚走路，今天看了才知道，它是靠四只轮子转动着走路！”引起大家一阵哈哈大笑。另一个老木苏不解地问我：“汽车拉那么重的东西，而且跑的又那么快，它吃的是啥东西？”又引起年轻人的一阵大笑。一个年轻人大声向老木苏说：“听说它吃的是汽油！”“汽油是啥东西？”他向着我问。我只好一知半解的给她解释着。一个老木苏颤抖着声音感叹道：“我活了八十多岁了，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我们这个偏僻的山寨还能通汽车。现在我死了也瞑目了！”说罢，一行老泪凄然而下。我急忙安慰道：“老木苏，你要多活一些年，现在党的政策好，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年轻人谈论得最热烈，有的说要想办法坐坐车过一把瘾，有的说，要买一辆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在这条路上兜兜风，更有甚者还遐想买一辆拖拉机，给山寨的人们跑运输拉过年货......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晚，老人们久久不肯入睡，年轻人更是谈到鸡叫头遍才意犹未尽地纷纷散去。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第二年，在县政府及有关部门的关心支持与技术指导下，修筑了全村四个村民小组的通村通组公路。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村委会在我们山寨召开通村通组公路通车典礼。这是全县不仅通村，而且是通组的第一个村。县上高度重视，派出了四大家领导前来祝贺。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通村公路典礼在村民小组会议室院坝举行。这天，为了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村民们有的拉上羊子，有的抱来鸡，有的带上自酿的酒来到现场。年轻人将羊和鸡宰杀后做成了拳头般大小的坨坨肉，放进院坝里熊熊的篝火堆中烤着。篝火越烧越旺，坨坨肉在火堆里被烤得滋滋地响着，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村民们双手捧着酒，敬县、乡、村来的领导，十分激动的说：“感谢党，感谢人民政府，是你们结束了我们这个穷乡僻壤不通公路的历史！”县上带队领导和乡、村两级领导分别说了好些祝贺和展望美好未来的话。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篝火熊熊地燃烧着。大家喝着醇香的美酒，啃着酥脆的坨坨肉，吃着烧熟的洋芋砣砣，把整个山寨搞得热热闹闹的。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太阳在八安山方向徐徐下沉,橙红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夕阳撒在巍峨耸立的群山上，留下一片金灿灿的光影。夜幕缓缓的降临，伴随着山中吹来的阵阵晚风，使人感到一丝丝的凉意。此时密林间不时有汽车穿行，车灯仿似点点星光，点缀在座座山坳间，照亮这一条通往山寨的蜿蜒公路……DEI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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